2005-05-26

阿公

這是五年前寫給同學的一封信。內容居然是關於外公過世(一個他們都沒見過的老人),現在想想,寄這樣的一封信顯然有點突兀吧!寫在自己的部落格就不會了。 開始發現這兩者的分野了...

P.S.亞矢就是我(我有截掉一點無關外公的部分,因為放不下。也重新排版,因為字密密麻麻。)

亞矢的外公走了,不是很感傷,只是訝異。
亞矢小時候,曾偷偷揣測誰會最先撒手人寰,外曾祖母、二叔公都曾被我偷偷的排在名單內。因為每次進出醫院,為的都是他們的急診、住院、開刀。但是,我從沒有想到我外公。

國一上,我送走了我的外曾祖母,因為心臟衰竭、因為自然老化,她無病無痛的離世成仙,我第一次知道何謂扶棺痛哭,何謂生離死別。我哭的傷心。那是五年前的事。

我還記得

外公帶著他的細姨,回到他十多年未歸的家鄉。

喪禮上,我對阿公印象最深刻的,不是伊的麻衣草鞋,而是麻衣下的,透明襯衫。黑的、紫的、白的、竹葉片片、杜鵑恣意怒放、猛龍張牙舞爪。

  咱阿公住在三重埔,傳說中龍蛇雜處的地方;咱阿公是在賣燒肉粽的,小販騎著腳踏車在大街小巷奔波,咱阿公是伊後面的大老闆;咱阿公是開江浙館子的,牆上’’中華美食展’’的獎牌滿滿是。

 

    咱阿公的媽媽走了沒幾年,阿公的店生意漸漸差了,醫生也檢查出阿公的咽喉癌。細姨丟下了一屁股債務與生病的阿公,帶著兩個二十出頭的孩子失蹤了。阿公拒絕了兒女的邀請,獨自到基隆的菜市場賣菜頭粿。勉強糊口。

    阿公的透明襯衫不見了,伊穿的是:有四個大口袋的灰色香港衫。像國小社會課本上畫的爺爺們一樣。

    今年六月,醫生說,伊的日子不多了。要我們要有心理準備。阿公說無所謂,只要不是死在七月,早死晚死都一樣。阿公是在林口長庚醫院的魚池旁講這句話的。媽媽要伊不要想太多。過幾天,阿公說,伊夢到我外曾祖母來帶伊回去。伊叫伊媽媽等一下,伊還有事未辦妥。

    農曆七月一日,咱阿公走了,伊遲遲不肯闔眼。大舅答應伊說:『我一定把小弟找回來。』阿公走了,惦記著細姨帶走的么子。下落不明。

三個孩子找了一禮拜,頭七那天,一個黑色壯碩的身影出現在第一殯儀館的門口─么子回來了。『阿爸託夢給我,我覺得不對勁,打電話給大哥,才知道阿爸走了。』他一直陪阿公到出殯前一天。出殯當天,他沒到,他說:『我去揍我媽的同居人。』

     阿公入土了,葬在家鄉,在外曾祖母的附近。左右都是兒時玩伴。

     我不知道,阿公是否會後悔上台北打拼。要是他沒上台北,也許生命裡就少了這些大起大落,有些乏味,但堪稱平順。但若不上台北,阿公還會是這樣的阿公嗎?我不知道。也許阿公選擇了這種生命,就是為了活的精采,無憾。阿公走了,我不哭,只是祝福,預約來世的幸福。

        摯友亞矢 筆08/20/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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